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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逐天光(3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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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逐天光(36)

餘星河放下木瓢, 也讓跪在地上的江映月站了起來。

她咬咬唇還想說什麽,但青年已經從她身邊掠過,往廚房走去, 少女幾欲落淚, 卻不敢哭出聲, 叨擾了她心目中的天神。

她雖然壞,但絕對不想去害餘星河,可她什麽也做不了。

等等,還有一個人。

江映月轉身禦劍,徑直往縹緲峰飛去, 她停到小竹樓門口, 也不管餘晚舟怎麽看門,徑直取出父親留給她的霧石,化解了結界。

與強行破陣不同,霧石可以悄無聲息吸納結界上殘存的靈力,使陣法不攻自破, 同時如霧一般, 讓施陣者難以察覺。

少女雖然修為不怎麽樣, 但和餘晚舟一樣, 有個好父親。

她將霧石重新收好,轉而對雲岫道:“想阻止師父祭天, 就跟我走。”

雲岫雙手環抱胸前,好整以暇看了她一會, 試探道:“我憑什麽相信你?”

她眉目生而高傲, 淡淡一瞥,便帶著疏離,江映月見狀, 只好發‘心魔誓’:若我有異心,魂歸異處,不得善終。

魂歸異處?

也太狠了吧。

雲岫輕輕斂眸,心魔誓做不得假,若有違誓言,就必遭詛咒。

她略一衡量,就拍了拍小師弟躍躍欲試、想要幹架的肩膀,淡聲道:“你在此地不要動,我去去就回。”

餘晚舟頷首,很是乖巧,但一眨眼就去找餘星河告狀。

青年正在熬湯,神色和緩,隨著人間煙火氣四溢,他身上淡漠如雪的氣質也化開了些。

“大師兄……”餘晚舟立在一旁,有些可憐巴巴道:“你徒弟江映月下山了!”

餘星河嘗了嘗鹹淡:“隨她。”

餘晚舟深吸一口氣,近乎齜牙咧嘴道:“可是她把小師姐帶走了。”

有湯匙墜地的聲音響起。

餘星河回眸:“誰?”

“小師姐!”少年氣急敗壞,幾乎原地跺腳道。

餘星河皺眉,卻大概能猜到弟子江映月的心思,他的心稍微放下,只要他不入局,局就會自己破解。

“小師弟,喝湯。”

他說,卻見那少年紅透了臉,氣得不輕,兩頰微鼓:“不。”

餘星河挑眉,頗有些語重心長道:“晚舟啊,以後你就是大人了,要學會沈住氣。”

少年抱劍反駁:“可事關小師姐,師兄你真的不擔心嗎?”

餘星河:“不擔心。”

……

夜深,離祭天的時機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,青年回到寢舍,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。

卻發現沒什麽好整理的。

餘星河一向喜愛整潔,也過得清簡,好像一生的喜怒哀樂都融進四季三餐中,交給師妹了。

除了她,也好像沒什麽放不下的,於是他解下自己的儲物袋,放在了疊得規整的被子一角,又推開窗,讓清暉灑在他折的一支玉蘭上。

遇見師妹之前,餘星河自詡高雅,喜歡晚玉蘭香,用靈力讓院子裏的花常開不敗,遇見師妹之後,餘星河不愛玉蘭愛海棠,因為這抹艷色開在了他心底。

他也大概明白雲岫的意思,她跟江映月走,是想讓自己不放心,從而去尋她,好錯過祭天的時機,然後隨她遠走高飛。

餘星河收回撫在花瓣上的指尖,循著月影往外走,正欲闔門的時候,角落裏又咋咋呼呼跑出來一個人,高喊道:“師兄,不好了。”

餘晚舟調整好氣息後,又忙道:“小師姐她被江映月綁去青樓了,你徒弟還說,你要是不去,她什麽都做的出來?”

少年話音將落,面前就襲起一陣晚風,眨眼之間,那曾經信誓旦旦說著不擔心的青年已禦刀直上,潛入墨藍的夜色中。

餘晚舟瞇著一只眼睛去看,也只能看見青衫墨發的殘影。

很快,這抹殘影也無蹤了,但觀師兄所去方向,是山腳下開的那家青樓不假。

·

尋芳閣

別處燈火闌珊的時候,這地兒恰恰通明耀眼,暗香撲鼻。

餘星河之所以慌張,恰恰是因為心頭那朵海棠花太過艷麗,雖然知道江映月不是師妹的對手,但還是選擇了入局。

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。

事實證明,餘星河的謹慎是對的,因為江映月看著柔軟文靜,但內心徹頭徹尾的瘋狂。

見自己師父不肯來,她甚至不惜違背心魔誓,寧願日後遭受報應,落得個“魂歸異處,不得善終”的下場,也要用雲岫做棋子,逼餘星河前來相救。

因為心魔誓,雲岫對江映月的警惕和戒備就沒那麽強了,這才讓她鉆了空子,又被江映月用她父親留的好東西壓制住了靈力,無法施展,所以與凡人無異。

雲岫是真的小瞧了江映月。

但悔之晚矣,何況站在她的角度,她是真的希望自己足夠重要,能夠讓師兄放下所謂的天下蒼生,放下宗門弟子,跟她走。

她也承認自己自私,她又不是神仙,有的只是些庸俗的願望。

可她沒想到,自己一襲紅色嫁裳,頂著大紅蓋頭等來的,只是師兄的小紙人。

餘星河確確實實來到了尋芳閣,可是下一秒,宗門的警鈴大響,從臥龍雪山往下傳來,清楚地傳至青年的耳朵,那是被攻山的信號。

眼看著該祭天的人遲遲不來,那些抱團的名門正派便按耐不住,一齊折返,攻上了天瀾劍宗。

因為靈氣稀薄,無法再修煉,曾經的激進i派甚至想著倘若修真的人數減少,是不是靈力就會相對充裕,他們內心或多或少懷揣著這樣的念頭,又在明面上拿捏著天瀾劍宗的錯處,以宗門言而無信為由,趁著餘星河不在,大耍威風。

卻又不敢直接下狠手,只重傷了幾個弟子,看餘星河的抉擇,倘若他不去祭天,那就繼續發難,倘若他去祭天,若祭天後靈力恢覆昔日光景,那就罷了,若是沒有,再對天瀾劍宗動手也不遲。

該怎麽說呢,在亂世之中,若強者不肯同流合汙,不肯抱團,很容易被一擁而上的所謂弱者捕殺,在人人自危的時候,為避免被強者碾壓,只能先下手為強。

這些名門正派懼怕天瀾劍宗,唯恐一家獨大,所以不惜與從前不屑的其他宗門聯手,卯足了力氣,誓要通過這次契機,將強者拉下馬,要知道,這些年來,天瀾劍宗因為一騎絕塵,占了太多資源。

修真界裏的資源最是珍貴。

各宗門聯手的理由也完全充分,餘星河很清楚這一點,所以他知道祭天避不過,這次避過也還有下次,按理說,他該以牙還牙,以眼還眼,成為跟大家一樣爛的人。

但,青年永遠記得已經仙逝的師父,雲楓最後和他說的那席話。

他說:“我們凡人啊,說是修仙,無外乎修心,星河你記住,通往仙途唯一的路徑,是真誠。”

修仙在於修心,要無愧於心。

餘星河垂眸,他透過紛雜的人群只最後看了雲岫一眼,她很漂亮,在舞臺中央,大紅的嫁裳,蓋著蓋頭,像是要出嫁的模樣。

師妹喜歡穿紅衣,今日這抹顏色卻是所有紅衫裏最濃的,堪比枝頭海棠…最盛的那枝,令他心折。

青年垂眸,掩去薄薄淚光後,他一邊轉身,一邊從衣袖中甩出肖似自己模樣的小紙人,兩指輕豎,註入靈力後,身後霎時間多了另一個餘星河。

月光灑下清暉,巷子裏沒有多餘的人影,只有地面薄薄一道光影,如細線一般,將前方頭也不回禦刀而返的餘星河,同後方眸光清寒,踏進青樓的餘星河隔斷開來。

明明都是他,只是一個真的,沒有心,一個假的,卻有意。

餘星河總是面臨著這樣的抉擇,有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,要經歷凡人所不能,要堪破紅塵放下情緣,只為成仙。

但他的心已經交托出去了。

在他修行的時候,有海棠花躍然紙上,將他所書的門規掩映在花枝下,只留下四字:我甚歡喜。

我心悅你,甚是歡喜。

·

餘星河的真身回到了宗門。

他將唐刀長風重新收入背後的刀鞘,安撫好宗門弟子後,將雲楓傳給自己的掌印交到了餘晚舟手裏。

少年的臉頰上有火光跳躍,依稀可見他頰邊的血跡,頭一次,餘晚舟沒有哭,甚至連想哭的念頭都沒有了。

今晚的“血洗”讓他一夜長大,變得堅忍。他伸出手掌,慎重地接過掌印,而後單膝跪地道:

“師兄放心。”

晚舟已經不是昔日的晚舟。

少年擡眸,眸光依舊溫潤,卻是一一掃過在場的諸位,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家族,何其嘲諷。

餘晚舟輕輕微笑,笑時猶帶寒梅香,他朝自己的父母頷首,也決定虛以委蛇,和家族“同流合汙”,至少將天瀾劍宗守護下去。

終有一日,他會恢覆門中昔日榮光,下場的各位,他也都記住了。

少年合攏掌心,最後對餘星河說道:“師兄去吧,我會替你看好小師姐。”

餘星河難得揉了揉少年的發頂,欣慰道:“晚舟長大了。”

所謂成長的鈍痛,不過如此。

餘星河想,他仿佛也是如此,人總要經歷失去,才會成長。

他的成長也不例外。

關於師妹,他似乎從未擁有,卻好像失去了千萬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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